皖北平原的九月,晨光来得比夏日更矜持一些。六点,窗外还是一片蟹青色的朦胧,汴河隐在薄雾里,依稀传来细微的流淌声。我披衣起身,推开窗,秋凉如水般涌进房间。这是一个普通的日子,又是一个特别的日子——我的第十三个九月十日。
办公室的灯总是最先亮起。走过空寂的走廊,脚步声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清晰。推开门,一室清冷,只有昨夜留下的书香墨气尚未散尽。我坐到桌前,打开电脑,屏幕的光映在脸上,像另一个初升的月亮。窗外,天色正由靛蓝渐变成鱼肚白,远方的农田在晨雾中若隐若现,如同宣纸上晕开的水墨。

晨读的铃声还未响起,我已经站在教室门口。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来,有些还揉着惺忪的睡眼,有些已经捧着书本在读。他们看见我,微微点头致意,眼神里有着这个年纪特有的迷茫与期待。这样的场景日复一日,却在每个清晨都显得崭新。
课堂上,我望着下面一张张年轻的面孔。他们来自这片平原的各个角落,身上还带着田野的气息和市井的烟火。当我讲述那些古老的文字时,有些眼神专注,有些则飘向窗外——那里,九月的阳光正洒在操场上,几只麻雀在啄食着什么。我不去打扰那些走神的目光,因为我知道,有些课业之外的风景,同样值得珍惜。
午后的阳光斜照进办公室,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我翻开学生的文字,那些墨迹仿佛还带着书写时的温度。有时会停下笔,望向窗外。远处,青色的玉米装饰着大地的皮肤,几棵白杨挺立在田埂上,像是守望者。这景象让我想起自己选择留在这片土地的初衷——不是为了什么伟大的理想,只是觉得这里需要有人守望。
放学后,我常常最后一个离开。走过空寂的走廊,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暮色中回响。教学楼渐渐隐入夜色,只有保安室的灯光还亮着。这样的时刻,最适合思考教育的本质:不是在传授多少知识,而是在每个年轻的心灵里播下什么样的种子。
回家的路上,霓虹渐次亮起。小城的夜晚安静而朴素,如同这里的人们。手机里偶尔会收到信息,是已经毕业的学生发来的。他们用简洁的语言分享近况,让我想起那些曾经在教室里度过的日日夜夜。
夜色渐深,我坐在书桌前准备明天的课。台灯的光晕下,摊开的教材和笔记显得格外亲切。这一刻,我忽然明白:教师这个身份最好的馈赠,不是外在的褒奖,而是看到那些曾经迷茫的眼神逐渐变得明亮,那些拘谨的笔触逐渐变得自信。
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,教师不再是知识的垄断者,但我们依然是那个引路人——帮助学生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中找到自己的方向,在功利主义的浪潮中守住内心的价值。
淮水汤汤,奔流不息。就像这片土地上的教育者,一代又一代地守望在这里,看着孩子们来了又去,去了又来。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,某句话某个瞬间会在哪个学生心里留下怎样的印记。但我们相信,只要真诚地付出过,就总会有回响。
月华如水,洒在静谧的平原上。远处的汴河在月光下静静流淌,如同时间本身。我知道,明天的太阳还会照常升起,教室里还会坐满年轻的面孔,而我还会站在讲台前,继续这平凡而重要的工作。
这不仅是一份职业,更是一种守望。守望着知识之火在这片土地上传递,守望着年轻的心灵在这方天地里成长。当黎明的曙光再次降临汴河平原,我将继续我的使命——做一个默默的守夜人,在晨昏之间,点亮一盏盏不灭的灯。
那些灯光或许微弱,却足以照亮一个少年前行的路;那些话语或许平凡,却可能在某个心灵中生根发芽。这就是我们的日常,没有惊天动地,却有着细水长流的力量。在这片广袤的平原上,我们既是耕耘者,也是收获者;既是引路人,也是同路人。
晨光又一次漫过地平线,新的一天开始了。我整理好衣襟,走向教室,走向那些等待着的年轻面孔。我知道,这一天和往常一样,又将充满平凡的奇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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